“醉心居”請來的郎中閉眼把脈近期間，要麽緊皺著眉毛，要麽不停地搖頭，房間裏面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死亡降臨的氣息。近一個時辰之後，這郎中睜開了眼睛，但仍舊不忘捋他的胡須，他沮喪地站起身，什麽話也沒有說便開始收拾擺置的隨用物品，所有的人看到他的這一舉動都很是不解，他們互相對視，但還是不知何故，被少女們稱之為“媽媽”的婦人說出了大家心裏話，“先生，她是否還有救治的可能，為什麽一言不發，直接收拾起了東西？”

“慚愧，鄙人實在回天無力，請老板早作打算，不至到時倉促。”郎中沒有擡頭，還是蒙頭收拾自己的東西，相關物品堆放進了藥箱之中，認真地關上了藥箱。

“先生，確信無救了？”婦人滿臉疑惑盯著背起藥箱的郎中。

“老板，鄙人無能為力。”郎中擺擺手，便急匆匆出門離去。

留在屋子裏面的人頓時陷入了沈寂，每個人都保持原有的姿態和表情，如同犯了罪過的囚徒等待命運的宣判一樣，在那裏靜靜地等待著。還是婦人見過世面，她首先打破了這種該死的僵局，走到躺在床上的女娃跟前，將被子往女娃的脖頸處拉了拉，又將耷拉在床邊的胳膊貼身放好，定神註視這女娃近三十秒鐘，心中不斷浮現出搭救女娃的細節，帶血的土塊，險些翻車的顛簸，饑腸轆轆卻不敢耽擱趕路，等等。原本這女孩應該已經隨黑白無常過了奈何橋了，恰巧被我碰上救起，應該命不至此。經歷了活埋她都尚存氣息，一路奔波也不曾咽氣歸天，現在怎麽會無法施救等待歸西呢？不行，這女孩肯定是不會就這麽死去的，一定有辦法讓她活過來，弄不好這女孩就是上天看我整天勞心勞力，可憐我，眷顧我，賜予我的寶貝，我一定要讓她活著。想到此，她又將手伸到了女娃的鼻孔跟前，停頓了很大一會，回過頭來對大家說到：“她還是有氣息，各自忙去吧，她一定能夠活過來的，只不過是忍饑挨餓時間太久，昏睡過去而已，不會有晦氣的。”這婦人臉色舒緩了很多，語氣也平和了很多，用堅毅的目光掃射了大家一眼。正當大家紛紛轉身離開的時候，這婦人叫住了翠玉，“翠玉，去叫夥計給熬點小米稀飯，照看著慢慢給灌下，很快就會醒過來的。”翠玉點了一下頭，便匆匆出了房門，婦人用覆雜的眼神又看了這女娃一下，接著也出了房門。

屋外喧鬧聲一片，樓上樓上人頭攢動，一派好不熱鬧的景象。各色少女如同喪失了本性的寵物，盡情接受著男人們的嬉鬧，被稱為媽媽的婦人看到此景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，邊下樓邊喊到：“姑娘們盡心伺候好各位大爺，大爺們要盡情玩耍，可不能虧待了我店裏面這些水靈的姑娘們啊！”男人們似乎跟沒有聽到婦人的言語一樣，忙著與搔首弄姿的少女們打情罵俏，忙於應酬的少女們倒是很給這位婦人面子，先後用靡靡之音答話道：“媽媽，您就放心吧！”

翠玉端著裝有一碗稀飯的盤子，在人群中東躲西閃，進了昏迷女娃的房間。她用勺子輕輕地攪拌著稀飯，為了稀飯快點降溫，時不時還用嘴吹一吹，感覺溫度適宜，便開始給躺在床上的女娃餵食，剛開始一勺稀飯幾乎全部順著嘴角流到了脖子裏，但慢慢地這女娃似乎有了感覺，開始張嘴，嘴唇之間出現了一絲縫隙，翠玉便耐心地往縫隙裏送食，隱約之間看到這女娃開始進食了，食物經過咽喉的時候出現了男人微微活動喉骨的景象，翠玉樂見於此，便跟哄嬰兒吃飯一樣，邊餵邊在耳邊念叨，“對，就這樣，張嘴咽下去。對，就這樣，張嘴咽下去……”

得知這女娃能夠咽食，大家都很高興，這也包括在一旁精心伺候的翠玉，最高興的還屬被稱為媽媽的婦人，她聽到這一消息，就像上了年紀的傻姑一樣，又蹦又跳，嘴裏不停地標榜自己：“看看，郎中看不活的人咱卻將她救活了。”少女夥計們自然不忘奉承一番，你一眼他一語捧得這婦人心花怒放，爽朗的笑容在臉上肆意擠占著，致使原本睜不大開的眼睛徹底關閉了。待激動的情緒略有收斂，婦人又對著翠玉囑咐了一番，有了好兆頭，切不可粗心大意，一定要倍加用心，這段時間是最為關鍵的時候，無微不至的照料會讓女娃早點兒醒來，疏於照料也可能前功盡棄。翠玉站在一旁，點頭稱是。其他少女則晃動著水蛇腰，盯著忸怩的翠玉，一言不發，福根和其他漢子盯著婦人，也在一旁不停地點頭。

在床上昏迷了近一個禮拜的女娃，終於在翠玉姑娘的悉心照料下睜開了眼睛，她緊張地註視著華麗的房間，註視著站在床邊的這位美麗的少女，嘴唇微微動了一下。翠玉看到女娃正用疑惑的眼光看自己，先是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視，眨巴了幾下眼睛，又搖了搖腦袋，當再次定神發現眼前的女娃確實醒了，便激動地喊了起來：“媽媽，快點兒來，她醒了，她醒過來了。”

聽到翠玉的叫喊聲，整棟樓似乎都動了起來，人聲鼎沸，腳步陣陣，男男女女都湧了進來，屋子顯得很是狹小。略顯富態的婦人沖到了這女娃跟前，沈重的腳步讓樓房有微顫不已。她微笑著打量已經坐了起來的女娃，一看就是半天，女娃怯於這種場面，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安。在翠玉的提醒下，婦人才回過神來，笑著囑咐到：“去弄幾個好菜，再弄一碗地道的刀削面，讓這娃好好吃點飯，這幾天在鬼門關上溜達去溜達來，一定是餓壞了。”屋子裏的男人們爽快地應承著，出門去辦理婦人交代的事情了，女人們則如同看到了稀世珍寶一般，各個眼中發著綠光，一動不動盯著這位從泥土中出來的女娃。翠玉趁空閑，端進來了一盆，讓灰頭土臉的女娃洗漱了一番，又取來了幾件自己穿過的衣服，讓女娃換上，這女娃頓時如同換了個人一樣，令大家眼前一亮，屋子中的女人個個都驚嘆起來，婦人也驚嘆不已，“原來這妮子還是個美人，身上有著一種特別的美，這種美和你們大家不一樣，她是天然的，沒有經過任何打磨和雕飾，這樣的美才夠自然，也才耐看。”大家又都投去了羨慕的眼光。翠玉笑著拿起篦子，站在了女娃的身後，開始給她梳理著頭發，這女娃越加顯得文靜而端莊了。女娃沒有言語一聲，也沒有什麽表情，只是用目光不停地打量著在場的每一個人。

福根將飯菜端了上來，小心放置好，提著盤子關上了門。女娃被招呼坐在了放有飯菜的桌子上，一盤醬牛肉，一盤西紅柿炒雞蛋，一般醋溜土豆絲，一般燒雞和一碗冒著熱氣的刀削面赫然眼前，她看了大家一眼，發現大家都友善地點頭，她便拿起筷子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，肯定是餓壞了，大家看到她狠狠地夾起大塊醬牛肉，或者夾起大塊雞肉往嘴裏塞，幾乎沒有咀嚼便咽了下去。所有的人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，咧著嘴盯著她的嘴巴，翠玉竟然跟隨著她的嘴巴晃動著腦袋。不一會兒，只見盛有醬牛肉的盤子空了，又見盛有燒雞的盤子空了，緊接著盛有西紅柿炒雞蛋和醋溜土豆絲的盤子也空了，便又聽到了“哧溜，哧溜”喝湯的聲音，眨眼之間，滿滿一碗刀削面竟然只剩下了兩粒辣椒籽孤獨地留在碗底。這女娃放下筷子，雙手摸了摸肚子，伸著懶腰說到：“舒服！”

婦人打發夥計收了碗筷，給自己和女娃各上了一杯茶水。這女娃端著茶杯，多少還是有點兒怯意地看著眼前這位婦人，“這是哪裏啊？”

“這裏是省城，咱已經遠離那個險些要你命的地方了。”婦人閱人無數，自然能夠讀懂女娃眼神傳遞出來的信息，和顏悅色地說到：“在這裏，你不用害怕，這兒的人都很善良，沒有人會害你的。快告訴媽媽。你有名字嗎？”

“我叫喬曉靜。”這女娃忸怩地看著滿屋子的女人，輕聲地回了婦人的問話，太多的疑惑不停地在腦子裏滋生，她詫異地問到：“我為什麽會在這兒？”。

“可憐的孩子，你當然不會知道自己怎麽到這了，是我看救了你啊！說來也怪了，在郎中都放棄希望的時候，我卻堅信脈搏虛弱的你一定能夠活下來，我雖然說不清楚這是為啥，但這種強烈的感覺讓我不能夠放棄你。現在好了，你終於還是活了過來，總算沒有枉費我的一片苦心。”

“我，我，我真不知該怎麽辦，就是覺著很突兀。”從喬曉靜說話時坐立不安的樣子不難判斷，面對離奇的境遇，她一定是一頭霧水、六神無主的。

“那以後我就叫你曉靜了。在這裏，他們都叫我媽媽，你也叫我媽媽行了。以後咱們就成了一家人，有甚事直說無妨，我是個熱心腸人，見不得別人受委屈。”婦人抓起曉靜端著茶碗的手，輕輕地握在手心裏，繼續說到，“你是個有福的孩子，俗話說得好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，你就等著享福吧！”

“謝謝嬸子救命之恩，如果我真有福了，絕對不會忘了嬸子的救命之恩。”曉靜離開了凳子，跪在了婦人面前，淚花在眼眶中打轉。

“好孩子，快起來！”婦人上前將曉靜扶了起來，回頭對著其他姑娘說到，“看看這孩子，多好，多懂事，一句話說的我都有點兒像哭了。”

“午飯好了，請媽媽和姑娘們下樓吃飯。”這時候，門外傳來了福根的聲音。

婦人囑咐曉靜要安心、多休息，便帶著姑娘們出了曉靜的房門。

曉靜說：“嬸子慢走。”

“不是嬸子，是媽媽。”婦人轉過頭來，提醒了曉靜一聲。

樓道裏響起了鶯歌一樣的笑聲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